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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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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今年的新年过得没什么趣味。

    皇上敬过三杯酒就起身离席,没给大家围上来的机会。太子不在,直郡王听说是福晋病重,告假直接没来。

    四爷坐的地方倒是也围了一群人,就是个个都是敬了酒就走,更像是应付差事。

    倒是八爷那里,人越聚越多。

    四爷倒没心情管这个,叫他担心的是十三到现在都没一点消息。说句不好听的,生见人,死见尸,这么生死不明算怎么回事,

    他黑着脸灌酒,周围的人都不敢招惹。就是五爷、七爷,也只是开席时跟他碰过一杯,见他不想聊天说话就两人坐一堆去了。至于三爷,一早就主动跑去找翰林院的人了,听说他正在跟人家一块编书呢,比他当年去庄子上种地还要超脱世俗。

    席上只有歌舞声还算热闹,就这歌舞,听了二十年也没什么新鲜的了。虽说宫戏年年都会排新戏,但叫四爷说,还没素素在府里折腾的府戏好玩呢,至少那还能听个意思,这宫戏连意思都没有。

    气氛沉闷的叫人连酒都品不出滋味了。

    四爷无奈放下酒杯,皇上大概不会再出来了。这次出巡回来后,皇上就没正式露过面,只是把大臣挨个叫进南书房说话,但出来的人任怎么打听都撬不开嘴,还有人直接闭门谢客。

    因为太子一直没有消息,朝野上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多。几乎都以为过年时太子必定会露面,可皇上避而不见,大家也无法追到皇上寝殿去问个究竟。

    四爷也想知道,皇上打算避到什么时候。

    他正沉思,突然殿后热闹起来,席上众人纷纷起身对着才进殿的二人行礼。

    热闹传到前头,四爷等几位年长的阿哥都举目望去。四爷一时想着会不会是太子与十三?忙站起来往人堆里看。

    八爷起身笑着迎过去:“十五,十六,来晚了啊,该罚!”

    四爷一下子失望了。见果然是十五、十六兄弟两个,穿着一枣红一宝蓝的常服。这二人现在还没有爵位,没有冠冕可戴,但也打扮得玉树临风,英气勃勃。

    十四早举着酒杯,提着酒壶过去:“来,来,来,一人罚三杯!”

    二人眼圈还是红的,也笑着举杯痛饮。十四还要再灌,叫八爷挡了,亲自领着他们坐下,轻声道:“行了,你十四哥是闹你们呢,免得你们脸上带出来不好看。坐在这里吃吧,有人来敬酒,不想喝就拒了。要是嫌这里太冷清,就到八哥那里坐。”

    这两兄弟一齐谢过他,却没说要跟他过去坐,十五道:“多谢八哥,皇阿玛叫我们过来这里打个招呼,一会儿我们兄弟还要回后面去磕头。”

    八爷没再多劝,又说了两句就走了。

    他一走,十六眼圈就又红了,他们跟十八阿哥同母,兄弟三个一起伴驾出巡,这是多么风光的事,结果出去一趟,他们两个平安回来了,弟弟却死在了蒙古。

    刚才他们进宫去给额娘磕头,额娘脸白得像纸还笑着出来见他们,一点悲意都没露,还说他们平安回来就行,小十八是佛前的童子,长生天会保佑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可额娘整个人都瘦成纸片了,说话没一会儿就坐不稳,还是嬷嬷上前托住额娘,他们才知道自从十八的死讯传回来,额娘就病了。偏偏今年雪大天冷,内务府的炭又送少了,额娘夜里冻着了,身体弱就一下子病了。

    额娘不肯叫人去说,道:“都说我得圣宠,连生了你们兄弟三个。其实小十八落地前,万岁就不常到我这里来了。这次你们弟弟没了,宫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笑话。我不过炭少了一些,比起宫里其他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呢。”

    额娘道:“我如今就是替你们积福,盼你们能有个好出路。你们要明白,在宫里万岁的宠是好东西,人人都想争,争不到的也别怨恨。你们是阿哥,比托生成公主要命好,日后大了能自己挣前程。”

    “你们前头的哥哥不少,仔细瞧着他们,跟他们学,他们谁活得好,谁活得自在,你就照着学。但有两人不能学。”

    额娘先比了个大拇指,又比了个八。

    “额娘在宫里住了一辈子了,这两位爷……”额娘摇了摇头,没往下说。

    所以,刚才八爷示好时,这两人才都没接。

    十五见十六像是把酒当水喝,按住他道:“你要喝,回到阿哥所我陪你喝,咱们现在先去给各位哥哥敬酒吧。”

    两人一人执杯,一人提壶,从席头敬到席尾。三爷跑得太远,他们还要钻到翰林院那一堆去敬一场,叫三爷叫住听了一耳朵之乎者也,头昏脑胀的出来。

    要说敬完哪个最轻松,非四哥莫属。五哥、七哥和八哥他们,人人都要感叹一番叫他们节哀顺变,十四哥还道:“过了十五,十四哥进宫叫你们出来玩,好好放松放松。小十八的事别想太多,这都是命。”

    这话一开始听或许还算入耳,听个百八十遍的,还回回都要装作他们十分的感动,叫十五和十六苦不堪言。

    只有四哥,敬完酒就说了两个字:“节哀。”可要说他敷衍又不是,至少四哥的神情是很郑重的,短短两字比人家说了一车的节哀更认真。

    两兄弟就也认认真真的还了一杯酒。

    于是四哥又多说了一句:“有空多去宫里请安。”

    这也是实在话。小十八没了以后,额娘身边的嬷嬷们都说,额娘只有在提起他们两个时,眼里才有点鲜活气儿。

    就冲这个,十五、十六已经打算天天下了上书房就去额娘那里转一圈了,反正皇阿玛都说了,叫他们多陪陪额娘。

    二人诚心道谢,就要告退,四爷叫住他们,犹豫了下,问道:“你们可知道你们十三哥现在何处?”

    十五和十六对看了一眼,他们两人虽然一直在木兰,但在回京后各种小道消息也听了很多,知道现在不止太子不见了,十三也跟着太子一起不见了。

    早就听说四哥和十三哥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四哥还掂记着十三哥。

    十五心里有些热,想了想,上前小声道:“弟弟确实不知。我们一直在木兰……”

    四爷点点头,其实他本来就没打算从他们嘴里能问出东西来。想也知道,皇上真想瞒着人,一个京里的都叫瞒住了,十五和十六两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

    十五和十六转身要走,十六咬咬牙,多说了一句:“……之前听说,十三哥是跟太子在一起的。在塞罕塔。”

    然后不等四爷再问,两人匆匆离席了。

    十五,十六更像是到席上打个招呼,表示他们已经回京了。一共去了四个阿哥,放出来两个叫大家看看,也是安安众人的心。

    四爷能明白皇上的意思,但他觉得这一手不顶用。十五、十六两个小阿哥怎么能跟太子相提并论?

    皇上也是糊涂了。叫四爷说,宫里所有阿哥加起来,都不如太子一个人重要。朝中和天下盯的就是太子,别的阿哥你叫他们说也未必能认出来几个。

    直郡王大概算一个。其他人那就不用提了。

    四爷算着时辰,差不多该可以出宫了。偏偏今年太子和直郡王都不在,只能等皇上叫人来说什么时候能走了。

    又熬了大约半个时辰,陈福出来道:“万岁有旨,今日已毕,众卿跪安!”

    大家纷纷起身,对着御座磕头。

    不少人没见过陈福,要说皇上跟前,除了梁九功外也就是一个魏珠算是个人物。好不容易出来个新人,一群人磕完头不急着走,都上去跟这位新公公套套近乎。

    有耳目灵通的,如十四就很亲热的叫破了陈福的身份:“陈公公,怎么是你来?魏珠那小子呢?”

    陈福挺把得住,恭敬道:“魏公公在万岁身边侍候着,走不开,奴才就领了这个差事。好歹也能给诸位大人道声新禧。”

    一堆人纷纷拱手,七嘴八舌的‘同喜,同喜’起来。

    四爷看不惯他们对着一个太监点头哈腰的,更因为十四他也管不住,转身自己先走了。

    一路出了宫门,苏培盛正守在宫门口。见到四爷就迎上来,却道:“主子,十三福晋在福晋的车里呢。”

    四爷脚下一停,本来是往骡车去的,这下只好转身去牵自己的马。

    “怎么回事?”他问。

    “十三福晋是哭着出来的,咱们福晋就叫她一起上车了。”苏培盛也很为难,四爷没出来前,他也在为难是不是去跟福晋身边的人提醒一声,赶紧叫十三福晋回他们自己的车里去。

    不过谁知道四爷是什么意思?万一他也愿意福晋安抚十三福晋呢?

    四爷上了马,见十三福晋还不见出来,而后面的兄弟们肯定很快就出来了,只好道:“赶紧走,叫十三府上的车跟上!”

    车一动,车里的元英和兆佳氏都知道了。两人都着急了。刚才四爷过来时,元英的人已经提醒她了,可兆佳氏在永和宫可能是压力太大,就灌了不少酒。要不是借着酒力,她也没那么胆子在德妃面前哭求,求德妃帮着打听十三的下落。

    就算是有罪,也先把罪名定下来啊。这么吊着不是折磨人嘛!

    结果到了骡车里,可能是这出宫一路喝了冷风,到骡车里叫车里的热气一烘,兆佳氏就吐了……

    幸好同车的丫头眼疾手快,不但推开了元英,还用自己的衣襟兜住了秽物。刚才她已经下车去后面跟着了,不敢污了主子的车。

    但兆佳氏也吐到前襟上了。

    所以刚才四爷来时,她才不敢下车请安。

    没想到车这就动了!

    元英后悔死了,一怪她进宫就带了一个丫头,刚才还下去了。二怪刚才苏培盛也走了,车旁居然找不到一个传话的人。三怪她刚才没大着胆子掀帘子跟四爷说多等一刻,叫她好把兆佳氏给送下车。

    车里车外都着急,到了路口,四爷叫苏培盛把十三府的车和自家的骡车都赶到一旁的街角,好叫里头的人换车。

    苏培盛守在骡车前,掀起帘子伸出一手:“十三福晋,奴才侍候您。”

    兆佳氏的丫头也赶紧跳下车,怀里还抱着一件斗篷。兆佳氏跳下车,叫自家丫头拿斗篷一裹,匆匆忙忙回了自家的骡车。

    没有十三,四爷也无从交待起,他总不见得跟十三福晋交待去,只好一语不发。

    回到府里,四爷想跟福晋说两句话,主要是问问永和宫的事。可元英身上还有兆佳氏吐出秽物的恶心味,没注意到四爷的眼神就告退回正院了。

    苏培盛装傻,他才没看见四爷叫福晋给撂下了呢。

    少顷,四爷冷淡道:“去东小院。”

    “喳。”苏培盛答应得又轻又快,叫人提上灯笼,麻利的走在了前头。

    四爷夹裹着外头的风雪进屋,叫屋里的热气一冲,头就有些晕。李薇过来还没及笑,看他脸色不对,马上叫人拿铜盆、漱口水和薄荷油。

    在他鼻下、太阳穴和虎口都涂上,再小心翼翼的问他:“还想吐吗?”

    四爷本来叫薄荷油涂得头也不晕了,正要脱衣服就听到这个。

    原来她是搞错了。

    李薇就见他笑了,笑毛?不是你脸色不好看吗?在席上肯定又叫人灌酒了。

    等四爷换了衣服出来,解酒汤也端上来了,四爷从善如流的喝了半碗,反正酸酸的也算适口。席上的东西实在叫人腻味。

    李薇见此就叫人准备热水,洗漱后睡觉觉了。她关心道:“明天还是一早就进宫吧?那现在快睡吧。”这都八点半了。

    四爷点头,然后说:“叫膳房上一碗兑汤面吧,卧个荷包蛋,加几片火腿。小菜就叫他们调个萝卜丝,再来碟糖蒜。”

    李薇:“……你现在又饿了?”

    说得她也有些饿了。

    于是,她对玉瓶说:“下两碗兑汤面,都卧个荷包蛋,我不要火腿,下两叶白菜吧。”

    四爷问她:“小菜就要萝卜丝就够了吗?”

    她想了想,问他:“那再切盘牛肉片吧?”

    四爷点头,道:“再加一盘醋拌松花蛋吧。”

    李薇坐下后,对玉瓶说:“去看看阿哥们都睡了没,没睡的问要不要也加一顿夜宵。”

    干脆大家都来吃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煮个元宵……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