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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痴傻儿痴心相护异貌婴异族血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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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敞潮一进门就眉飞色舞,马大元见状又好气又好笑,问道,“黄老弟此番碰到什么好事,如此开怀?”

    黄敞潮一摆手,道:“是有趣闻要说给马老哥和小嫂子。这个暂且不提,先办正事。”说完挽袖、净手,先探脉。马大元心里话的,“你还知道这是正事?”

    老规矩,黄敞潮诊病,阿康照例站一边学徒。黄敞潮边操作边讲解,阿康全当自己是录像机,先都硬记下来再说。忙完之后,黄敞潮净手、阿康备茶、马大元理好衣装,大家再坐到一处。

    这次黄敞潮特意叫上阿康一道饮茶,阿康虽不知是何缘故,也不催问,先给黄、马二人及自己到上新沏的信阳毛尖,自己捧了一杯,静静等他开口。马大元更是个沉得住气的,倒是黄敞潮见无人开口问他,兀自激动了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咳了一咳,开口道,“小嫂子可知黄某此番去了哪里?”

    阿康知道这人不过是开个话头,也就不难为他,笑眯眯摇摇头,给他个台阶下,静待下文。黄敞潮也不知是太激动了,还是知道阿康看穿他有点难为情,微微脸红道,“黄某去了趟吐蕃,寻到了天葬世家,回来的路上还经过了那怪婴母亲的家乡。”

    阿康和马大元都是一惊,需知这吐蕃远在千里之外,天葬一事即便在当地也是颇为神秘的。黄敞潮居然在区区两个月里跑到吐蕃去折腾了个来回,竟还能寻人如愿,委实是厉害得紧。

    原来自阿康给黄敞潮说起解剖学,黄敞潮竟真的去寻了仵作、探了义庄,一接触下来觉得其中果然大有学问。再跟以往读过的医书一对应,发现医书中确有悬疑之处。而解剖对于验证医理、病理实是大有好处。然而仵作在这方面并未有系统、全面的学说,老仵作所讲的,对于黄敞潮来说如同杯水车薪,每到引人入胜之际便戛然而止,把个黄敞潮郁闷得不行。好在黄家财大势大,虽然黄敞潮这一支家族嫡系是世代书香,但旁支却不乏生意做得很大的。于是黄敞潮便传书信于一位行商于西域诸邦的堂弟,言及欲求教医术于吐蕃天葬师世家,拜托堂弟代为寻访、接洽。另又请专营海上贸易的族兄,若行经天竺,帮忙求购天竺医书、再请人代为翻译或是请个能教天竺语的先生。

    待到吐蕃这边有回信传回的时候,正巧黄敞潮之前派出人去,寻访当年卖那怪婴母亲张氏的人伢子,这事也有了眉目。据那人伢子讲,张氏的生母是她父亲的妾侍,张氏父亲死后,张氏便被其父亲的正室夫人给买了。后来听说张氏生母相貌异于常人,脾气也颇为勇烈,不服当家主母处置,听闻自己的孩子被卖了,竟在半夜、从关她的柴棚里逃了出去。后来不知所终。黄家派出的仆人来到张氏出生之地,寻访她家邻居故旧,又辗转打听到张氏生母的家乡。于是黄仆便将这些原原本本回禀给黄敞潮。

    黄敞潮听得张氏父系也是汉人,按照其邻里之言,应是张氏生母或许可能是胡人;按阿康的说法,故而张氏貌似汉人,而所生婴孩却面容奇异。而张氏生母的故乡正是在吐蕃、西夏与大宋的交界处。

    于是黄敞潮把马大元这边的差事扔给阿康、家里的事随便一交待,就快马加鞭赶到吐蕃,寻访能教他解剖学问的天葬世家。所幸黄家堂弟的商队每次西行都有经验颇丰的大夫随行,良药自是背着不少。一路上若遇到当地人遇到疑难病症的,商队大夫也会帮忙救治。于是在吐蕃除了名声极佳之外,还结交了一位权贵。这权贵听说救命恩人寻访天葬世家,欲寻验证医理之法,觉得是件善事,便指点他去寻自己领土上的一家最久远的天葬家族。待到黄敞潮会合了自家兄弟,便带着精通吐蕃文、且充做通译的商队大夫,到了吐蕃,寻到那天葬师世家的传人,将自己的来意一一细表。这天葬师是个四十多岁、质朴、寡言的吐蕃汉子,听了黄敞潮一席话,想了想,说道,出于对已逝者的尊敬,我不能告诉您您想要知道的东西。

    黄敞潮一路上已有自家兄弟和商队大夫告知了吐蕃的诸多习俗、信仰、风土人情,吐蕃汉子会如此说,他并不觉得意外。黄敞潮说,我觉得愿意天葬的人一定是愿意以身布施的善良人;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的病痛、伤害,最后通过身体展现出来与这些痛苦的斗争与最终的结果。如果能把这里面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让以后的人少受些苦,不是更大的善行么?我只是个大夫,很多事我不太懂。我相信你们的信念自有道理,但是还请你再想想。我是很诚恳的希望您能帮我解答一些疑惑。

    吐蕃汉子想了足足一整天,第二天把黄敞潮找来问他,你究竟想问我什么呢?

    黄敞潮早在和老仵作请教时,便把对医书的存疑整理出来,以便通过解剖学来检验是非。此时便逐一将问题提出来。吐蕃汉子觉得方便说的,便一一作答。一个月下来,黄敞潮便逐渐理清思路,做了《医理解剖映论》的大纲和诸多细节的解析。到了临别之时,黄敞潮很是感激吐蕃汉子的悉心指点。那汉子指指做通译的商队大夫说,我们这里曾经闹过时疫,他曾救过我们很多人,我们吐蕃人受人恩惠是一定要报答的;再说你们想学的东西,是为了救更多的人,这是大功德,你们都是善人,我该帮你们。黄敞潮笑笑无语,抱拳一礼,便即离去。商队大夫对吐蕃汉子言道,“此乃吾等恩师。黄家商队十数条行商路线,每队必配医者,医者皆受过黄大夫指点。然不受我等拜师之礼,惟愿吾辈人等能行至何处、学至何处、将医术传至何处。尔等所受之恩,皆乃吾师余荫矣。”言罢随之而去。

    这些经过到了马大元和阿康面前,都被黄敞潮一语带过,笑言多谢小嫂子指点,如今黄某得偿所愿,既见名师,且得异学,回程途中还经过一处妙地,偶得趣闻。

    黄敞潮离开吐蕃,便想顺路去那张氏生母的故乡瞧瞧,一路打听之下破费了一番周折。及进了那处寨子,竟是大吃一惊。原来寨中男女老幼千余人,其中十之**是高大异常、肤色深红、鼻梁高耸、眼睛深陷、毛发弯曲,且发色有金色、棕色、黑色深浅各异,眸色也有蓝色、灰色、棕色、黑色诸多。口音虽异,却也勉强能言语互通;自言寨中之人少见外人,却是热情非常。黄敞潮一行看得是惊叹不已,但不知是何种族。寻问之下竟找到了张氏生母,原来张氏生母曾为张父所救,遂以身自许,后夫丧女失、又寻女不得,便回到寨中。

    马大元听及此处已是讶然失语,倒是阿康忽然想起此时距上次黄敞潮提及怪婴奇闻已有三个多月,不知那张氏母子还能否救得下来,急忙相询。

    黄敞潮听及此言忙放下茶杯,笑道,“就知道小嫂子古道热肠,心善得紧,定是要问那妇人后来如何的。黄某从那寨子里出来,便一路快马疾行,赶到黄庄,竟又知道了件趣事。你道那户人家为何要跟人伢子买个外地来的五岁女童做媳妇?原来他家儿子自小就有些与常人不同,呆呆傻傻的,乡里乡亲的都知道,没人愿意把自家女儿说给他家做亲。买个外地来的女童,既不用怕她父母来悔亲;女孩幼小、即便大时不愿意,也无法跑回自家去。只是苦了这张氏,竟连自己生母是何模样都早已记不起了。黄某初闻此事,也担心那张氏母子是否还在,生怕有负嫂子所托。哪知这家的傻儿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竟把自己媳妇孩子护了个周全。本来张氏的公婆一见那怪婴,便认定是媳妇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才生了这么个孩子,便把媳妇张氏关在了柴房里要打杀她。那傻儿子就蹲在柴房外面满地打滚,一边大哭一边打自己大耳刮子,直喊‘你们打我媳妇,我就打你儿子!’那公婆俩心疼儿子,又拦他不住,只得停手。自张氏被关,那婴孩自是啼哭不已,张氏的公婆原想饿死那孽种、也不算自己造杀孽。又是那傻子护住了妻子,又跑回去抱住儿子,解开自己的衣服一裹,蹲在张氏的门外也不吃不眠,任谁也劝不住,嘟囔着‘你们饿我儿子,我就饿死你儿子!’这儿子再傻,也只这么一个,自是老两口的命根子。无奈之下,只得把婴孩送进柴房,交由张氏哺喂。那傻子就守着柴房,送饭递汤、端屎端尿、衣物被褥换洗,样样不落,乐此不疲。有这么个能作能闹的傻子,即便是族里的长辈想处置张氏也是不易。那张氏公婆见家里闹成这样,也不愿人家看笑话,也就没再往宗族里闹腾。故而张氏和那婴儿除了住在柴房,别的倒也没多大不妥。直到黄某到时,说清此事,那对公婆直道老天有眼、祖宗显灵,自家儿子这事上倒是不傻,护住了自己的血脉。此事乡间一时传为奇闻,谁能料到一个自幼被大家以为是傻子的人,竟能在大事上见识甚明。可知骨血人伦,乃人之本性也。”

    阿康闻言,冷哼一声,“什么祖宗显灵、老天保佑?不过是那痴人心思单纯。自己老婆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没数么?他老婆既然只跟他一人好,那孩子怎会不是他的?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坏就坏在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无知蠢人,只会胡思乱想、无事生非。孤陋寡闻,自以为是,还不如个傻子呢!”

    特注:天葬是一种古老的丧葬仪式,在《周易·系辞传》便有所记载。目前在非洲和印度,仍有一些民族保持这种仪式,本文中提及的是西藏的天葬。天葬本是体现了回归自然的朴素思想,有观点认为西藏的天葬缘于藏密佛教“舍身”“布施”的思想,也有洁净的灵魂可以回到天堂的意思。因为涉及宗教信仰问题,特在此声明,本人尽力去查找了资料,但所知仍为有限。天葬即便是在西藏,至今也是很神秘的。天葬仪式进行时是绝不许外人观看的。天葬师也的确是一个较为特殊的职业群体,有不少是世代相传的。在这个世代相传的职业历练中,有人便积累了堪与解剖学家相媲美的理论及实践知识。历史上也有天葬师在仪式中发现死者情况有异,而谋杀凶手在此证据面前不得不伏法的事情。但天葬师关于解剖学的理论能否传授给外人,特别是异族人,这一点作者目前还未能确认。本文涉及到的人物想学习的,也只是解剖学的理论知识,并无探听天葬情形的意图。希望不会伤害到各族兄弟姐妹的感情。如有不当之处,敬请指出。某蹊顿首拜谢!

    作者有话要说:25章刚发的时候,不是V文,我没留意将注释放在了正文里。有读者说,这是“伪文”,我才反应过来,这有骗钱的嫌疑。于是想来想去,承诺做一篇番外,放在“作者有话说”这一栏,算是拟补大家的损失。这篇番外本来应是放在55章的,希望各位亲不会认为我是在做广告。

    番外:阿紫的故事

    我叫阿紫,六岁之前,我姓耿,有爱我的妈妈,和不爱说话的爹爹。六岁那一年,是我最快乐的一年,那一年,妈妈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弟弟。爹爹想有儿子的期盼终于实现,开心的总是傻乐。我最爱偎在妈妈身边,看小弟弟、妹妹吃奶。那时的妈妈最美,嘴角噙着笑,注视这怀里的小婴孩。那种温柔的目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虽然我不记得我曾经从妈妈那里得到过那样的目光。我跟自己说,那是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小的时候,妈妈肯定也那样看着我的,只是,我已经不记得了。夜里,我曾偷听到爹爹跟妈妈说,找个奶娘给弟弟妹妹,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不需要当家主母亲自喂孩子,太辛苦了,也不和规矩。妈妈笑得好轻柔,她说:“我不!亲娘喂的奶,孩子吃的才开心、睡得才安稳。我好不容易才能喂我自己的孩子,我才不要别人来呢。”

    我刚满七岁后的一天,爹爹阴沉着脸回来家里。我笑着跑上去问候他,他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后来我明白了那目光的含义——那是鄙视、是嫌弃。我最恨这种目光!

    夜里,我睡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听见妈妈压低的哭声,还有爹爹恨恨的骂道:“那个阿阮,一看就是举止轻浮、不守妇道的,当初就不让你收留她的孩子。万一阿紫长大了和她一样,再带坏了囡囡、宝宝可该如何是好?”

    “我带了六年的孩子,你让我怎么舍得丢了她?再说阿紫长得又那么漂亮,万一被坏人卖到那肮脏地方,一辈子可就毁了。我们可不是作孽么?要不,把她卖给大户人家做丫头,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啊?”

    “荒唐!我耿某人要被人一辈子指着背后、骂做卖女儿的人么!”

    “要不送到庙里?”

    “送的近了,谁不知道她是耿家女儿。要送,就送远些。她这么大了,什么都记得明白。除非她是哑巴,不然弄不好,还是会祸害我们……”

    我躲在被子里,抖得厉害。等到他们都睡下了,我就悄悄爬起来,跑出去。我不知道跑了多远,该往哪里跑,只是一直跑、一直跑……我不要变哑巴!我不要被丢掉——虽然,我已被丢掉过一次……

    后来,我跑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再后来,一个漂亮的、有时被叫做大师姐、有时被叫做师妹的女人捡了我;后来我常常被扔进一个奇怪的坑里,有时被洒上一身怪粉、臭水,有时被奇奇怪怪的各种虫子咬。终于有一天,也许没人以为我还活着,我找到了逃走的机会。

    我一直记得,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我饿的再也没有力气逃了。我趴在一户农家的柴门口,看着那个母亲,抱着她的宝宝,坐在场院里喂奶。这附近没什么人,那农妇敞着怀,袒露出丰满的乳【】房,任怀里的婴孩使劲的吮吸着,母子两个都闭着眼睛,一脸的幸福。我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有一肚子说不出的委屈。我扑过去,对着另一边的乳【】头,狠狠的咬了上去。那农妇疼得浑身一颤,一把将我推了出去。看着我一身狼狈的坐在地上,那农妇脸上的怒色已是一缓,问我:“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爹娘呢?”我忍着眼泪,不让它掉出来,倔倔的说:“我没爹娘。”

    那妇人听了,一脸的怜惜,道:“你饿了吧?刚刚是想你娘了?”

    我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涕泪,她却当我是点了点头,又柔声道,“你过来。”

    我惴惴不安的走过去,顺着她拉我的手,蹲在了她的身边。她把她饱满的胸膛凑给我,说:“吃吧,吃饱了,就不想娘了。”

    我想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吃到母亲的奶,却是别人的母亲。我一边流泪,一边努力的吮吸。仿佛我吸到的乳汁越多,我就会越幸福。当我抬起眼,望向那敦厚的笑脸,我知道我必须离开。如果那些人,在这里抓到我,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都要倒霉了。

    我还是被那个又成为大师姐的女人逮到,就在刚一出这村子不远的地方。她把我横绑在马背上,一路颠了回去。经过那个柴门时,大师姐娇笑道:“你还真是天生就该进星宿派做弟子——人家好心奶了你一回,你倒好,把人家娘儿俩都毒死了!”

    我听了,当时就慌了——我没有……

    那个大师姐好像知道我不信,随手就将我扔进了院子里。我连滚带爬的来到那母子身边,她们已经断气了。两句尸身都是浮肿、泛黑。那黑色,从农妇胸口上,被我咬坏的伤口漫延开来……

    “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毒了?”身后,一个充满恶意、却笑微微的声音响起。

    我忽然开始忍不住的笑,直笑出眼泪,我跟自己说:“我就是这么毒!越是死人,我越高兴!我——不会痛、不难过。”

    于是,我成了星宿派的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