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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夕阳西下尽余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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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康实在是想不到,在萧峰如此粗犷、沧桑的外表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娇嫩的容颜。显然萧大侠对此也是无所适从、手足无措。

    阿康絕沒想過会见到一个多情公子版的大俠蕭峰。平日里只覺得他生得濃眉大眼,此時才發現,許是之前濃密的胡子擋住了風吹日晒,如今刮去胡須的面皮,竟分外白晳細致。高挺的鼻子、俊逸的唇形此时也都突显了出来,这效果比易容还叫人饱受视觉冲击。

    阿康以手档额、低头强掩住笑意。乐儿认出来的是萧峰,开心的很。虽然小嘴里此时塞满了包子,整个脸都鼓鼓的,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瞪得晶亮亮的,小手还直拍巴掌,看来很是喜欢萧峰这身打扮。

    阿康早给乐儿换了寻常孩子的衣服,戴顶小帽遮了他的小光头。阿康自己之前一直是穿着白衣的,自是为了马大元故去、因而戴孝。如今为了不招人眼,阿康也换上了平常妇人的打扮,一身浅绿的衣裙,缀着嫩黄的碎花,倒与这初春的节气很是应景。如此一来,即便阿康脸上仍带病容、稍显憔悴,可落在旁人眼里,却是一幅俊男美女娇儿、其乐融融的画面。可偏偏有人不识好歹,非要在这美卷上横扫一抹子黑。就听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颤巍巍的拐进来:

    “哎呦,美人——可是疼死我的心肝肉喽,快跟爷家去……”

    萧峰一听这等无耻言语,立时回身,抢先一步挡在阿康、乐儿身前。哪知却见一个肉囊七扭八歪的滚过来,一把抱住萧峰,涎着脸道,“好俊俏的小郎君!芳龄几何啊?快跟小爷我家去,让爷好好疼疼你……”一扯,没动;再扯,还没动。这位肉爷摇着“俊俏小郎君”的手臂道,“别害羞嘛……要不你来疼爷也行。”

    见惯了这出戏码的,如跑堂的伙计、用早饭的熟客,早就处变不惊了。就听邻桌的人跟小二嘀咕道:“这刘老员外家的六少爷又出来丢人现眼了。还不快去请个差爷过来!”小二见掌柜的使眼色,丢下碗盘,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没见过这场面的萧峰,已然懵了。旁边桌上有个不起眼的中年汉子,见萧峰这副傻相,已是乐得趴在桌子上了。萧峰才明白,敢情这肉球是来调/戏他萧峰的!萧峰一琢磨过来,立时被恶心的一激灵,抖手就把那位给扔了出去。

    一来萧峰不想惹事,二来这色胚确无半点武功,所以萧峰这一下并未用上内劲。也是这色鬼皮糙肉厚,又或是色胆包天,竟一点事也没有,一打滚爬了起来,又要扑上来歪缠。萧峰强忍着,方没一巴掌拍死他。见他又要上来,一时语急,竟喝了句:“你不要过来!”

    阿康顿觉一脑门子的汗:怎么如此威猛的大汉,遭遇性/骚/扰的时候,台词竟然如此经典!

    一屋子的人听了这一句都忍不住笑喷了,喷粥的喷粥、呛茶的呛茶。倒不是说这里的人都没公道正义之心,只是大家都觉得萧峰如此高大,应该不会吃亏,倒有了看戏的心情。

    阿康被这一屋子的人笑得义愤填膺。正巧她们坐的临近店门口,门口正摆了个炸油条油饼的摊子。这油锅一点火就是一个来时辰,热劲大得很。卖油条的多是备了三、四双三尺多长的筷子,倒着班用,免得烫手。此时正有两双长箸和着刚夹出来的油条,插在一旁的竹篮里正沥着热油。阿康两步过去,抽了一双筷子在手里,冲着那复又缠将上来的色胚,兜头盖脸的一顿抽。那肉球六少躲闪不及,很是挨了几下,幸好这时天气尚寒,衣服颇厚,除了手上被烫了几道,脸上挨了几记,倒也伤的不重。他连蹦带跳,窜到一边,搓着手骂道:“哪里来的恶婆娘!小郎君,你家里有这等泼货,实是苦了你了。今后有小爷我护着你……”

    “啪——”阿康一个海碗冲那六少的大饼脸招呼过去,六少一缩头,碗正碎在他身后的墙上,飞迸的碎瓷片子立时给他脖子、脸上填了几条血道子。

    阿康折腾这几下,把她自己也累了个够呛,扶着桌子直喘。那六少被碎瓷片剐得鬼喊鬼喊,又要爆脏口。阿康娇喝道:“你再敢胡言乱语,惹我姐弟,我兄弟发起火来,一掌拍死你!”

    那六少见机颇快,立刻接道,“大姨子消消气……”

    阿康一抡长箸,在桌面上用力一拍,“还敢浑说!”吓得那六少立时缩了脖子,不敢吭声。阿康厉声道:“你再敢多说一字、上前半步,我就把你串到这筷子上做糖葫芦!”

    这色胆包天的六少还真被如此彪悍的阿康给震住了。阿康趁这个工夫,拉起乐儿,扯过萧峰,匆忙走了出来。刚刚笑趴在桌上的中年汉子,背起阿康放在桌上的行囊,一路跟着出来,一边笑道:“夫人的兄弟好相貌,好福气呀。”

    阿康回头瞪他一眼,道:“您老要是想跟我们同路,就别再提这个取笑了。烦劳您快去把车马赶过来,我们这就上路。”那人连连称是,将行李拎到马车上去。

    萧峰看那中年人的背影颇有几分眼熟,奇道:“这是何人?”

    阿康忙跟他解释:“我想你如此打扮,再去驾车,倒惹人注意。正巧那日听小二说起,这位李大叔也是往辽东去的,盘缠不是很够,又想省些脚程。我便请他帮忙赶车,也算两厢便宜。”

    萧峰又看了看那位“李大叔”的身形、步法,心中暗想:康夫人到底是个女流,又不识武功,于江湖中事,还是知之甚少。这位“李大叔”的身法,和她那位“金兰姐妹”倒颇相似。

    萧峰扶阿康、乐儿母子上车,他自己跨上的卢,“李大叔”扬鞭驱车,一行人向北疾行。中间偶有小憩,乐儿趴到萧峰耳边悄声道:“妈妈又在给你做新衣服啦,你欢喜不欢喜?”

    萧峰猜想阿康定是为了早上那场闹腾而自责,故而另作衣服。萧峰虽说也觉得那场烦扰来的莫名其妙,但他本就是个洒脱之人,倒也没把那事放在心上。如今见阿康为他如此操劳,很是过意不去;有心开解她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一日行到傍晚,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露宿荒郊。萧峰在路旁林中寻一避风所在,生起篝火、又以树枝支起一个吊架。“李大叔”拿了个大竹筒,自一旁的溪流中取得一大竹筒水,挂在火上煮了。萧峰却领着乐儿,在溪边叉鱼捉蟹。

    阿康往早先塞好米和腊肉的竹筒里灌上水,便把整个竹筒子丢到火堆里去烧。然后把做了一半的针线活从车上拿了下来,就着火光,又忙了起来。之前车上颠簸,她裁剪、缝纫的很是不易,十个指头也不知被扎了多少个针眼。只是她想起因为自己的主意,还得萧峰一代大侠,当众被人取笑,心中便懊恼得很。她跟自己憋了一股子气,非要重新替他改一身不那么惹眼的衣服不可。

    等到夕阳余晖尽去,阿康揉揉眼,才发现腰背早已酸麻了。此时就听火堆里“噼啵”一声脆响,一个竹筒已被烤的裂了开来,顿时竹筒饭的清香弥漫四周。乐儿开心的奔过来,连连叫道,“好香!好香!”

    阿康笑着收起活计,用根树枝将烤好的竹筒从火堆里拨出来,嘱咐乐儿道,“别急,现下烫得很。等凉一凉再吃。萧峰将做到的鱼、蟹,要么串了烤上,要么洗刨之后,扔到那个大竹筒里煮上。不一会儿便鲜香之气四溢。

    乐儿闻到香气,急得快坐不住了。萧峰哈哈大笑,拾起一个烤好的竹筒,轻轻一劈,竹筒便自烤出的缝隙裂开来,露出里面喷香的腊肉饭。“李大叔”折了两根细枝,剥去树皮,递给乐儿,恰如一双筷子。阿康用巾帕厚厚垫在竹筒下面,让乐儿捧着,免得烫到。三个大人看着这小儿吃得香甜,顿觉露宿荒郊,也是乐事一桩。

    夜里阿康和乐儿睡在车上,萧峰将火堆移到一旁,在刚刚篝火烤过的地方打了个地铺。老人家“李大叔”自称“和别人睡不惯”,自去爬到一棵大树上找了个树杈卧着。各人具已睡下,想是旅途劳顿,不一会儿便一派寂然,但闻各人沉沉的呼吸声。

    过了半夜,乐儿被恶梦惊着了,吭吭唧唧,扭动不安,阿康忙去拍哄他。阿康拍了一会儿,乐儿却渐渐转醒,却是走了困意,睡不着了。

    乐儿享受了一会儿妈妈的拍抚,睁开眼睛,双手捧着妈妈的脸,喃喃道:“妈妈,我想姥姥和姥爷了。您说他们现在好不好?会不会也有坏人去打他们?”

    阿康心疼的搂着乐儿,安抚道:“不怕,干娘会照顾他们的。等乐儿长大了,有本事了,我们就回去,看谁敢欺负我们。”

    乐乐摆弄着阿康的扣子,闷闷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咕哝道,“妈妈,你给我唱个歌吧。我听着,就睡着了。”

    阿康见乐儿还是怏怏的,便压低了声音,轻轻地给他哼唱道: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见了一定要躲开。

    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自奇怪:为啥老虎不吃人,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

    老和尚悄悄告徒弟,这样的老虎最厉害。小和尚吓得赶紧跑。师傅呀,坏坏坏!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

    车里面,小乐儿听了“咯咯”直笑。阿康一边摸着儿子那短的扎不起小辫的茸茸头发,一边想等到有个“厉害老虎”跑到乐儿心里的时候,这小子会是什么模样。

    车外面,萧峰听着乐儿梦呓,又听着阿康哼歌。不禁哭笑不得:这个当娘的在教小孩些什么呀?就听阿康低语道:

    “傻小子,乐什么呢?你知道这歌里唱的是什么?”

    “知道,唱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乐儿得意道。

    阿康听了很是吃惊,问道:“这个你也知道?谁教的?”

    “师父啊。”

    “你师父不是和尚么?在寺里教你这个?”

    “师父又不是只待在寺里。有时师父也带我出去,路上就会教我背诗啊,还有很多好玩的。”

    萧峰听到这里不禁暗叹:师父本是个全才,出家前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很高。只是我粗鄙不堪教化,白费了师父的许多心思。这个小师弟想来很是合师父心意吧。

    有听阿康道:“这歌里唱的是异性相吸。你知道什么是异性相吸么?”

    “嗯……就像萧叔叔会来救娘?”

    阿康没想到乐儿会扯到这上来,很是庆幸车外萧峰已然睡着,却不知萧峰此时正听了个真切。

    阿康忙道:“不是,那叫行侠仗义。阿儡阿姨见到萧叔叔会脸红,那才叫‘异性相吸’。”

    萧峰抬眼看了看头顶猛然一阵晃动的树梢,不由心下大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