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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莫道伤心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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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峰顺着那手臂瞧去,就见阿康正趴在床沿、枕着臂膀,睡得正酣。朝阳下,平日里白瓷盘子似的脸庞,此时映在柔柔的暖阳里,笼着一层绒绒的金红色。润润的红唇嘟着,好似饱满的红石榴子。如乌云般的黑发,松松的挽了个髻,如瀑般劈泻在她的肩旁。萧峰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静寂了,似乎连他自己都已静得没了呼吸、没了心跳。他隐隐有些奇怪,正这时,胸口就好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让他气息一窒。

    待这口气顺过去,萧峰心下一片茫然——原来宿醉会导致走火入魔?萧峰自幼跟着玄苦和尚学武,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但凭二十多年的习练,能有他今日成就,不得不说幸得名师,兼具天赋极好。除此之外,他自己亦知道,这里也有些运气的成分。想当年练气的时候,多少次危机当口,若有偏差,轻则气息岔窒、重则筋脉重挫,却都给他将将避过。细想下来,却都不及刚刚那一霎,来的凶险。

    “噗通”一声传来,惊得阿康一下子跳了起来,却是乐儿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塌下!好在矮榻不过尺余高,莫说摔伤,乐儿尚且圈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阿康见状不由“扑哧”一乐,习惯的去抬手掩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萧峰握着,而萧峰正愣愣的瞧着自己。阿康慌得“呀”一声抽出手来,连连摆手,语无伦次道:“不是我把你扒光的,是乐儿给你换的衣服。”

    说完这一句,阿康立在一边瞬时静音了——她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听听这说的什么呀?这是人话嘛?阿康脑海里都浮现出自己拿头边撞桌子、边说“磕死俄算了”的画面(方言的调调请参见佟掌柜,自行脑补)。阿康觉得这会儿脑子实在是很混乱(没睡醒),还是闭嘴的好。这会儿越解释,肯定是越乱套。于是她死死地闭住嘴,生怕再蹦出一句“我不是见你小白脸帅、小身板威猛才扑倒你的”。要是那样,她就真没脸见人了。

    萧峰盯着自己此时空空的掌心,很是不可思议。当那支温润的柔荑滑出他手掌的刹那,似乎心里忽的一空落下。至于阿康刚刚说了什么,他倒是浑没在意。

    直到乐儿哈欠连天的爬起身来叫饿,阿康这才结束了尴尬不安,慌着出去安排早饭。勉强走到门外,扶着墙壁难堪不已。原来她歪在床沿睡久了,身子早就麻了。刚刚一动,血液行开了,顿时麻痒难当。她若只是站着不动还好,这一走动,麻的几乎站立不住。她刚刚在萧峰面前已是够丢面子的了,这会儿是咬牙出了他房门,生怕再给他瞧见眼下这幅窘态。

    房里萧峰现下也是糗得很!昨夜给他醉酒的时候,阿康、乐儿均在梦中。这个睡梦中刚醒过来的人,多少都有点不大清醒。所以给他拿衣服的时候,阿康看见了中衣裤,就顺手拿了,也没多想。乐儿给自己穿衣服还算熟练,想给了喝醉了的大人套衣裤,就不那么容易了。嗯……扒湿衣服扒得倒是很顺手的……所以萧峰那身衣服穿的,整个就是一豆腐渣工程。此时萧峰刚想起身,这才发现不但衣服套的乱七八糟、裤子裹住了腿,而且身上压根就没亵裤……

    乐儿见萧峰刚一欠身、就给衣裤绊得又倒回床上去了,乐得在榻上直打跌。萧峰看了看阿康走出去后就没关的房门,一脸无奈的叫乐儿好歹先帮他把门关了。咱江湖儿女再豪放,也不能裸奔不是?

    待萧峰整装完毕,走出房来,不禁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阿康还在墙边杵着装壁画呢。阿康眼神飘忽,不敢正眼去瞄萧峰,弱弱的说了句:“脚麻了。”

    萧峰无语走了过来,阿康翻着白眼望天棚,心中祷告:“快走过去!快走过去!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却忽然身子一个后栽、屋棚一晃。阿康“呀”了一声,直觉伸手去攀扶。眼光转来一瞧,却是萧峰看倒是未看她,而是直接打横抱起,把她放回她和乐儿房间的床上。

    阿康忽然间从墙角漂移到床上,一时缓不过神来。萧峰放下阿康后,在房里扫了一眼,皱眉问道:“店家没给你们被子么?”

    阿康愣愣道:“有啊。昨夜你的褥子都汗湿了,我怕你着凉,就拿过去,给你铺垫了。”

    萧峰闻言,更为自己昨夜的醉酒而头疼。萧峰揉了揉额头,不知在琢磨什么,半天才挤出一句:“昨夜……辛苦你了。”

    阿康下意识就想接一句“为人民服务”,幸好嘴把得牢,把这句吞了回去。其实阿康也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脑子怎么老是抽风似的,信号混乱呢?

    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抽风这种事,抽着抽着也就习惯了。

    在萧峰带乐儿去洗漱的时候,阿康坐在床上发了会子呆,忽然间就顿悟了:萧峰是谁啊?那是金庸群侠里的头号英雄,也是头号呆子!原著里的康敏万种柔情、百般诱惑,人家都视若无睹。为嘛呀?啥叫不解风情?说的就是这种人!他压根就看不懂。美女和恐龙在他眼里区别都不大,审美观不同;也许有力量的恐龙更迷人,价值观不同……在宋朝一直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的阿康忽然轻松了——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她大可以恣意做回她自己。就算她顾盼神飞,萧峰也不会觉得她是在卖弄风情、不守妇道。至于尴尬,免了吧,反正丢脸都已然丢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可再丢的了。呵呵,多好啊。

    于是阿康打理好自己,来到大堂里,见萧峰正给乐儿填粥,小家伙早已吃得唏哩呼噜了。阿康若无其事、一派泰然地的走过来——途中绊了一次椅子——坐下一道用饭。乐儿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指着阿康大笑。阿康俏脸一红,拿着筷子在桌子上一敲:“不许笑!快吃饭!不然不带你出去玩!”

    这个威胁很有效,乐儿立即收声,接过粥碗猛喝。

    阿康满意了,当悍妇的感觉不错,蛮有成效滴。借个这股气势壮胆,阿康在悄悄平复内心的熊人心态。

    一顿饭吃得阿康是头懵脸热,直在心里叹气:怎么这么不争气?都做了这么多心理建设了,可一坐到萧峰身边,还是忍不住的脸热。这么心虚干嘛啊?

    打听了附近的好景致、再打包好路上的干粮、吃食和水囊,阿康比乐儿还积极地咋呼着上路。一坐到了车上,阿康的眼皮就开始止不住的打架。车子晃晃悠悠的,阿康昏昏欲睡,由着乐儿趴在窗上看风景。

    平日路上,总有妈妈陪着说话;今天阿康一直打瞌睡,乐儿自己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趣了。坐回车子里望着妈妈,乐儿一边啃手,一边在想些什么。

    马车一个颠簸,阿康晃得醒了过来,挪了挪身子。乐儿一见妈妈又要阖眼,忙喊了一声:“妈妈!”

    “嗯?”阿康睡眼惺忪的询问,言简意赅。

    “妈妈,萧叔叔是不是很不开心?”乐儿啃着手指,若有所思的问道。

    “啊?”阿康的脑子还在半梦半醒呢。

    “姥爷说,高兴的酒,是喝不醉人的;伤心的酒,醉人又伤人。”乐儿说的很是肯定,一幅权威的架势。

    阿康的上眼皮又开始往下落。乐儿凑过去,坐在妈妈身边,小声道:“妈妈,其实……萧叔叔是我师兄。”

    “哦——嗯!你怎么知道的?”

    “师父告诉我的呗。妈妈真笨。妈妈你别生气,我不是不告诉你,师父说,除了我,庙里其他的师兄弟都不知道,师侄们也不知道……师叔伯们也不知道……”

    “停——你就说都有谁知道吧。”阿康心里觉得哪里不对,脑子里又是一团乱。

    “师兄是师父在外面收的徒弟,不算少林弟子,当然用不着和寺里说了。不过师父说了,我和师兄是亲师兄弟,所以我要知道。师父还说,我不能告诉别人,但是心里要敬重师兄。他说,师兄的身世不同寻常,日后难免有些危难挫折;我须记得,师兄秉性正直好义、刚宁不屈。我年幼力薄,帮不到师兄什么。但至少别人说他不好的时候,我不要人云亦云。师父担心师兄会被逼成狂、一念入魔。若真有那么一天,希望师兄身边能有人劝诫。师父常说,‘天地宽广,何处不能安身?唯心安理得,便是自在。’妈妈,师父是不是很疼师兄?师兄若是知道师父这么疼他,会不会心里舒服一些?”

    萧峰在车外听得出神,不由低头跟着喃喃道:“天地宽广,何处不能安身。心安,便是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