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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燕淮寒侠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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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云寨盘踞在燕淮山上为非作歹,是茶楼爷爷去世两年后的事情了。

    燕淮山上有一处废弃的山寨,已多年无人居住。不知打哪来了一群山贼,就定居在那里,扬了大旗名曰“龙云”。

    那伙山贼十分凶悍,以抢劫过路商旅为生。由于燕淮镇是方圆几十里最热闹的镇子,不仅门市繁华、人口密集,且来往商客也多、治安也相对较好。所以这伙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地下山来打家劫舍,只在年关难过时干些溜门撬锁的勾当,去大户人家偷点钱财衣物过冬。

    官府曾经派出官兵去围剿。只是这帮人武艺高强,官兵们常年吃官饭又闲在惯了,谁也不愿意拼命去跟他们大动干戈。于是一来二去,知县老爷便跟他们那位扛把子达成协议,只要他们不明刀明枪杀进燕淮镇来惹事,县衙就睁一眼闭一眼,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龙云寨愈加猖獗。

    那年冬天,忽然有个大侠白应寒替山下的百姓出头,上山狠狠将那伙山贼揍了一顿,不仅将他们的不义之财拿走大半,全散给了镇子里的百姓,还留下话说若他们再为非作歹,便上山荡平龙云寨。

    这件事一传进程梓月耳朵里,立刻引起了她十足的兴趣。她将此事写成了短篇话本,加在每日傍晚的长篇后头,吸引了好多听客。大家得人散财,这年过得富裕,程梓月的茶馆生意也红火,几乎是日日满座。

    谁知就这一个小小的段子,却给她惹了大祸。

    一窝山贼遭抢,没的银子过年,而山下茶馆却天天拿他们丢脸的事儿说,山贼头子就急了。顾念跟官府的规定,他们没杀下山来,而是瞅准了一天,趁着月黑风高,潜进了茶馆,欲将程梓月绑回山寨,找她的伙计索要钱财。

    程梓月的闺房里有个暗门,专藏她的私房钱。山贼来时她本可进去躲过一劫。可那日她就如鬼迷了心窍一般,觉得被掳上山说不准能亲眼看看白大侠,便自愿跟着山贼走了。

    那时她的茶馆生意已经做得很大,有不少积蓄。山贼视她为摇钱树,并没虐待她,只把她关在柴房里一天给口粥吃。

    伙计送银票都送了两三趟,她却迟迟没等来白应寒。

    就在她快熬不住时,山下忽然有个小喽啰喊,上次那贼人又杀上来了。

    贼人口中的贼人自然是好人。她一下子就想到有可能是白大侠又来了,于是扯着脖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喊救命。

    山贼们抄起家伙全奔寨门去了,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得门外哀叫连连,似是个个遭了痛打。片刻,漆黑的柴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黑巾蒙面、身形高大的男子闯了进来,迅速解了她的绳索,抱起她足下一点便跃至空中,几下翻出了山寨。

    程梓月头一次离话本子里的好汉这样近,一颗小心肝砰砰直跳。白应寒一路送她回了燕淮镇口,却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夜间刮起了风,本乌云遮月的天居然渐渐放晴。借着月光,她只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他眼窝很深,眼锋似刀,面容是三分凶恶七分俊朗,被黑巾遮住的地方虽只见轮廓,想必也会如刀削斧刻般令人悦目。

    虽已进数九寒冬,她却仿佛身临春日之躁动。四目相对处,他眸色很深,甚是严厉,可她却肆无忌惮,巧笑嫣然。

    他转身离去时,她开口唤他一句“白大侠”,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

    他身形一顿,只微微偏头以眼角相对。

    本有万句敬仰想说,可她一时语滞,却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樱唇微张半晌,她方才小声道歉:“都是为了救我,耽误了大侠行侠仗义,让那山贼头子跑了……”

    谁知白应寒鼻息浅浅一发,似是在笑:“若不救得你,纵是捉了山贼头子又有何用?”

    撂下这句话,他纵身一跃便不见踪影,留她一人站在“燕淮”匾额之下,欣然久久不能平复。

    没过几天,便有消息传来,说白大侠又上燕淮山,把那些山贼挨个绑了,丢到了县衙门口。

    这便是“三挑龙云寨”的故事。

    他那句话的意思她不甚懂,揣摩了几日,她只以为他知道她是个讲书的先生,想叫她把他的行侠仗义之事全记下来流传后世,便开始遍访被他帮助过的人,着手写这本《燕淮寒侠志》。

    谁知那之后,她再没见过他。

    现在她来到了这个新奇地方,虽然生活条件处处都比原来强了,但……她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白大侠了。

    醉了酒的程梓月感觉平日里被她压在心底的那些感情,在这一日忽然地爆发开来,将她本就容量不大的小脑瓜全部占满。

    而那些感情全系在白应寒的身上,叫她好生惆怅。

    梦中她好似又看到那个男子,揽着她在林间穿梭,却捂着她的嘴巴不叫她说话。她满肚子的委屈最终化为泪花占满了眼眶。

    此时,那个根本不知道她多说话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的木头兄还在捂着她的嘴巴,只觉得一滴滴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哭了?

    他心里一揪,以为是他的力道使大了弄疼了她,忙松了手从一旁抽了些纸出来给她抹眼泪儿。

    可温热的液体越抹越多,那小妮子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接着整个人都扑了上来,挂在了他肩膀上:“白大侠,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脊背一僵,整个人像断了片一样停止住了所有动作。

    是她忽然想起旧事,认出了他吗?即使看到他这副他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怖面容,也不会觉得失望吗?

    即使他不如她书中所讲,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也不会难过吗?

    他心中涌起一股狂喜,放下纸巾把她牢牢嵌在怀中。

    转天闹钟响的时候,程梓月的脑袋疼得都要炸了。她挣扎着把自己从被子里拔/出来,发现那坨大木头正趴在她床头睡觉呢。

    她又不是重病难愈,至于这么陪护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她却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揉着太阳穴下床洗澡去了。

    等从卫生间出来,那木头也已经醒了。他手里托着一个大盘子,上头放着好多花花绿绿的饮料,正端端正正坐在门外等她。

    水珠裹着晨光划过她的云发,顺着上衣衣领淌了下来,留下一段湿痕。她一怔,继续维持擦头发的动作,含着水雾的淡淡花香瞬间充盈于空气中。

    “程姑娘你醒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双颊带着点小娇羞,抿着唇飞快把目光移开:“这是胡萝卜汁、甘蔗汁、芹菜汁、雪梨汁还有牛奶,都是解酒的,你看看你爱喝哪一个。”

    横店这边条件不好是众所周知的。很多艺人想吃点什么东西都要拜托助理去很远的地方才能买到。还有的干脆拍戏时自己带,或是叫别人探班时一并买来。可木头兄却只趁她洗澡的功夫,就集齐这么多蔬果,还处理好榨成汁,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换做原来那年代,她肯定要赞他一句手眼通天的。

    她笑着朝他比划了一个谢谢的手势,端起甘蔗汁咕咚咕咚都喝了下去,味道很好,既爽口又不会过分甜腻。

    把杯子放好后,她调出手机备忘录看了看。这几天剧组取塞外景,整是男女主单飞的时候,没她什么事儿,她在酒店待命就行。

    她高兴得把手机调大了铃声,往枕头上一甩,自己也蹦上床看电视去了。

    木头把一盘子蔬果汁都放在床头柜上,搬了椅子坐在旁边跟她一块看。她看电视,他看她。

    过了会儿,程梓月舔了舔唇,甘蔗汁的糖分还在。她很好奇,于是终于忍不住,在新的一天又有了新的30个字的前提下,转头问他:“木头,你到底是谁昂?”

    她的下半句其实想说,他怎么能这么厉害,弄来这么多好吃的呢?换句话说,同样是从茶馆过来的,他怎么就穿成了个有钱有势的,而她却只能做个小演员,靠自己奋斗糊口?难不成是穿越的姿势不对?

    可她本意是想夸他,他听后,似聚着星光的眸子却忽然黯淡下来,低下头不再看她。

    这是怎么了?这问题不该问吗难道?还是——他的身世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梓月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叹了口气拿起电视遥控开始调台。可旁边那位总是闷闷不乐,她也看不进去,索性关上电视睡了回去。

    刚盖好被子,木头倏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她还以为他是真生气了,要走了,正在纠结要不要起来留他一下。

    谁知他溜了一圈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个吹风机。

    “程姑娘,起来吹个头发再睡吧。你本来就醉酒头疼,湿着头发睡更难受了。”

    程梓月心里一暖,从善如流地坐起身子。他便将吹风机插好了,开始笨手笨脚地给她吹头发。要换边转身的时候,她偷偷抬头瞧了他一眼,见他还耷拉着眼角,整个人都是阴郁的,遂也跟着郁闷起来。

    顺如丝绸的发划过指尖,他在吹风机的掩护下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她终究是没有想起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