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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昔日不过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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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环顾一番,熟悉的景致和摆设,与两个月前一般无二。没错,这里的确是诺耶宫,为什么地下迷宫会有出口在这里呢?

    回忆起裴焉和祁玄英三番两次会在此处出现,莫非这并不是巧合?!

    粉色纱帘被撩起,我条件反射地转头,却见轻彤一袭黑衣,腰缠佩剑,长身而立地看着我,一只手还保持着撩起纱帘的动作,漆黑的眼眸中平淡无疑。

    “轻彤?……”

    微微颔首。

    我张了张嘴,最终却半句话都问不出来,心底像泄了气一般。

    似乎觉察到我的情绪有些不对,他长睫动了动,对我示意。“把脸蒙上,你需要去一趟宫廷马厩,不要被人发现你的行踪。”

    虽然心里有疑问,我还是应了一声,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块黑巾蒙在脸上。

    与轻彤一道出了诺耶宫,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去看宫内辉煌精致的摆设,抬头,上面的牌匾书写着烫金的大字,这里的确是诺耶宫。

    夜幕之下,诺耶宫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只有虫鸣的眷顾,原以为两个月不在,院内又会钻进一点点的杂草,不想却是一片干净,就像……依旧有人在整理一般。

    运用轻功与轻彤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宫廷马厩处,翩然落地之时,就发现这里竟没有一个守卫,只有一个褐色的身影,立在角落的栅栏边,看着栅栏深处伫立不动的马。

    他负手而立,青丝微扬,背影再熟悉不过。

    “潋,两个月不见,过得可好?”

    翩然回头,面冠如玉,优雅温润,一派清怡。唇际带着轻柔的笑意,眸光清澈。

    我略略点头。

    “……挺好的。”

    轻彤退于一旁,默不作声地将身影藏匿在灯火投射不到的地方。裴焉从栅栏处离开,举步向我的方向走来。

    “……时隔两月,你看起来倒是变了不少呢。”立在面前,清淡一笑。

    “你们倒是没什么变化……”象征性地回道。

    他拧唇轻笑,伸手探进衣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到我面前。“我来的时候,她非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不可,平时傻傻的一个笨丫头,却比任何人都机灵过头,立刻就猜到我会来见你呢。”

    我略微一滞,迟疑着伸手接过锦盒,半个巴掌那么大,通体淡蓝,上有纹黄色的暗线。“你说的是谁?”

    他不答反笑,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我怕路上被碰坏,才用锦盒将它收好的,虽然东西小了点,但却是她的一点心意。”

    眉头微微蹙着,略一沉吟,缓缓地打开盒子。随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纸鹤显山露水,眸光越来越呆滞。

    这……

    “猜到是谁了吧。”裴焉淡淡一笑,“她让我谢谢你送的纸鹤,投桃报李,这是她苦练很久的成果,虽然不比你熟稔,倒是难为她了。”

    我怔忡地看着掌中锦盒里的纸鹤,三角形的头上还特地用墨水点上眼睛,出神入化,分明比我以往任何一只纸鹤都要传神。

    “可是……我只与她相处了几天不是吗……”根本,连熟人、朋友都算不上,虽然胜过一面之缘,却终究只算萍水相逢,一个偶然之下的结识。

    “人生自是有情痴,这种事很难说清的不是吗,你虽然并不在意,但对她来说,你却是第一个送她东西的‘陌生人’,所以,她对你也不再陌生……即使你周围有过什么防线,但想接近你的人还是会有的。”

    浅睨了他一眼,我将锦盒放入怀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可没有设什么防线。”

    他却是毫不在意地勾着唇角,轻风微过,发梢轻动。“不管有没有,我只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你下意识的生疏在这皇宫里之所以可以明哲保身、毫不别扭,是因为举凡宫中之人,人人都是如此,但宫外则不然,若是保持距离,只会让你看起来很格格不入,慢慢地会开始觉得疲惫和寂寥。”

    “……如果能顺利离开皇宫,我会让自己在最轻松的环境下活过下半辈子的。”顿了顿,不自觉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会在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对你们百般敌视,但是……如今这都是我的本意,我是自愿去的。”

    最后一句话,令他眼帘撑起,薄唇微张,双眸略有呆滞地看着我,只一瞬间,便又收了回去,重新流淌出一弯笑意,比起之前更为轻柔,以及暖意。

    “这样,便最好了,只是,更让我觉得对不起你呢……”长睫微微垂着,视线迷离,就想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影子,神色憧憬而温情,末了,轻轻别开脸去,“他来了,我想,你们该有什么话要说清楚的吧……”

    身体僵了僵,耳边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踏沙而至,一旁的轻彤眼帘抬起,复而又垂下,神色不见任何动静。

    回头,昏暗的光线下,一身明黄色的金丝缠线龙袍,缓步行来,青丝泼洒在夜色间,竟是更深一层的墨,犹如上好的丝绸锦绣,眉若远山,双眸犹如深潭,迎着微光,点出瞳中星辰,掩映生姿,颜炜含荣,淑逸闲华。

    我呆呆地看着那人由远而近,翩然而来,仿佛御风而至,足下生风。

    那双本该慵懒惺忪的双眸,此刻竟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迫切,太过隐晦和生涩,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错觉。他的手上,还攥着一把短弓,以及一筒羽箭。

    那几乎是一种直觉。在他迎面而来的那一刻,我隐约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裴焉对祁玄英躬身简单施礼,便含笑退下,离开了。轻彤更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宫廷马厩里,只留下我和他二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相对而视。

    “……草民,见过皇上。”我躬身行礼。这最后一刻,依旧君臣有别。

    他浓密地睫毛微微垂下,眸光潋滟氤氲,不发一语地看着我的动作,随着我直起身来,视线也没有离开我的双眼。

    目光直接交汇,我一僵。

    看似平静的眼瞳深处,似乎流转着一丝什么异样的东西,辨不清道不明。太过不寻常。

    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访民使裴焉的身份,那时候他眉宇轻狂,眸光幽深,令人一眼望不见底,难以辨出他任何的心思和情绪。

    如今他如此不平静,莫非,也是因为担心今晚我的失败,导致他长久以来的努力付诸流水吗?

    ……似乎,如果取不出骨灰盒,他便也无法离开皇宫了呢。

    对裴焉说的话,其实是真的。若是以前,我依旧会对他不甘心、万分敌视,而时隔这么久,如今我虽然依旧感到不甘心,却全然没有了敌视,只是……那份不甘更为浓烈了。

    他跟阿芙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单凭这一点,我就已经无法对他做出什么了。

    不论那个骨灰盒是不是有别样的秘密,他想偿还阿芙的想法却是真的……

    原来我们,真的很相似,都只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想盗走骨灰盒。

    许久,他终于有了动作,弛缓地抬起手来,将那副弓箭举到我眼前,眸中恢复了一片平静,若不细看,难以发觉那深藏的风卷云涌。

    我看了弓箭一眼,这无疑是我平日用来与胧练习时的那副,不动声色地接下,等候他的话。

    很奇怪,越是看他,越是觉得我跟他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也越能隐约揣摩出他的情绪出来。

    “……你——”修长白皙的手突然抬了起来,迟疑、缓慢地向我伸来,转眼就要碰到我的脸,却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前一刻僵了僵,收了回去,别开脸去看向别处,轻拧薄唇。

    “……”我略有晃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在这里等候到三更,今晚宫中设宴,我会尽量拖住太后……你消失了两个月,她也稍微放松了对你的警惕。”

    “……是。”

    他微微侧过头来看向我,这一次,双眸不再晦涩,宛若深潭。最终,缓缓吐出。“……朕命令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呼吸滞了滞,轻咬下唇,敛目道:“是……”

    “疾魄弓已经不在了,这把弓箭你用了十几天,算作比较熟悉,用起来也比较顺手,轻彤会将你送进地下迷宫,并一直等到你出来,如果……”

    我内心一片平静,只等他的下文。

    他顿了顿,终于接了下去。“……如果半个时辰内你没能走出地下迷宫,他便会自行离开。”

    言下之意,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让我来回,半个时辰一过,我便会被困在迷宫中,因为打开迷宫出口的机关只在外面,要顺利进出地下迷宫,必须有两个人,一个在外负责开启和关闭机关,另一个负责盗窃。

    “……知道了。”

    两人的语气都是平淡无疑,反复这是最为普通的闲谈,而不是关于生死的内容。

    成功与否,影响的是两个人的一辈子,我是生或死,他是自由或桎梏。

    ……究竟,谁比较吃亏呢?

    是他吧……因为,成败关键在我身上呢。

    可是,我们如今就像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相互牵扯着,这一刻,我竟不得不佩服,他竟然将自己的一切都赌在我这个人身上。

    就像丫头一样,其实我们在很久之前,不过是萍水相逢,要不是我和他都太过执着,何苦走到如今这一步,连命运都将两人紧紧纠缠到一起。

    “皇上,时辰差不多了。”轻彤突然由暗处出现,平缓的语调毫不唐突地插了进来。

    祁玄英略一晃神,而后持续地看了我好一会,才转过身去。

    “……活着回来。”

    夜风忽而在两人之间盘旋开来,一句话清晰地响彻在耳边,我呆滞地抬起眼帘,看着他明黄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越看,觉得越是相似。

    眼角余光扫过手上的弓箭,因持续练习而破损的地方,已经被修补的不留一丝痕迹,将其中的一只与其它造型不同的羽箭从箭筒中取出来,一抹红色跟随着被牵扯出了筒外,飘落到地上,细长的红绸,明艳无比,正中心处还裂开着一道口子。毫无疑问,红绸便是当初马厩里树上所射的那一缕,而这只羽箭,便是用来射下这红绸的那一支。

    夜风突然更猛了,我看着地面上被缓缓吹开的红绸,不动声色地跟随它移动视线,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涌现出来,连接着视线也有些迷离。

    红绸被轻轻吹起,翻向半空,一只手突然出现,将之轻轻捻到指尖。

    视线下移,便看到裴焉手持红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副表情,令我心里有些堵。

    长长地吁了口气,将羽箭放回,箭筒背在身上,随口道:“我承认我是输了,看来这辈子想赢他的可能性是没有了……”

    “呵,这不是自暴自弃吧?”

    “……别误会,我是懊恼自己刚才没来得及说出口。”

    “想说什么,等回来了再说也不迟吧~”

    “……有道理。”

    你爷爷的,我才不要搞的好像自己是个被逼绝路的可怜人一样,就算他真的对我有愧,我也不会接受!

    迟早明明白白地说清楚,那是阿芙的东西,我是最有资格去拿回来的人,我根本就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