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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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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吴二相身后是以九门提督裴庆为首的几位,再往后瞧,便是混战的御林军和那些负隅顽抗至今也没有被全部拿下的刺客。

    张蔚恭张阁老老当益壮,一步冲到了李煦面前,却到底因为萧禹和李明遥一左一右哼哈二将一般的阻挡下停了步,面带焦急跪拜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请皇上速速离开。”

    李煦原地而立,居高临下地看了张蔚恭一眼,并不下令让萧禹和李明遥二人退让,反而越过眼前几个前来“护驾”的重臣,扬声问道:“宋国公萧岿何在?!”

    张蔚恭一头大汗的换来了个无视,三朝阁老那常年风平浪静的脸上也显出几分讪讪,跪着也不是起来也不是,正在尴尬,却见二世子李明遥到了他眼前,一俯身,将他扶了起来:“张阁老勿慌。”

    两人目光一对,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心照不宣的醉翁之意,而后相携站在了皇帝一侧。

    因着肃亲王府那一前一后两位王妃的破事儿,张蔚恭和李明遥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剑拔弩张,但是互相假装看不见才是常态,可如今这般消兵解甲和谐相处,看起来实在有几分奇怪。

    然而在场诸人包括皇帝和萧禹在内,居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情况,不知道是因为眼前太乱,还是因为处境堪忧,又或者包藏祸心别有所图。

    李煦无论在何处都是最信任宋国公的,此时出言问宋国公的去处,其实是再寻常不过却最有深意的反应,可到底耐不住有人心怀鬼胎,与皇帝根本想不到一处。

    吴庸悄悄与裴庆对了个眼神,后者上前一步,一脸压抑着什么未尽之语一般的肃然:“皇上,想来宋国公定是在方才的混乱中被冲散了,还请皇上,随末将速速离开。”

    再一抬头,满目露出的不是那忠肝义胆臣子该有的焦急之色,反而是汹涌的杀意。

    萧禹首当其冲地皱了皱眉头:“裴将军,您要护送皇上去什么地方?”

    裴庆狠狠瞪了萧禹一眼,哼了一声,言语还未出口,却是吴庸接过了话头。

    “皇上。”

    吴相爷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拱手,不跪不扣,不慌不忙,跟他比起来,上来就行跪拜之礼的张阁老可就显得有点儿太实诚了。

    “宋国公不在近前,远水解不了近火,您何不快些随裴将军从这乱局之中脱身呢?”

    他这话说的太从容不迫了,像是早就料到丛生的乱象与无处可往的前路,听上去不像解围,倒像胁迫。

    裴庆在他身边哼声冷笑,那种不屑与武将独有的粗犷之感,映衬着背后风刀霜剑的乱斗,更显得像是严相逼迫。

    裴庆在宫中扣留肃亲王世子的时候就敢悍然关闭京城九门,那一次若是解释为身为肃亲王旧部的忠心作祟的话,那么这一次,皇帝与王爷已经尽弃前嫌,甚至于皇帝念他有忠义之胆,大不敬之事都并未迁怒于他,仍然让他固守京城。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又是为了什么?

    僵持之下即将爆发的天子之怒,与气定神闲心怀鬼胎的叛臣贼子于一片纷乱的砍杀之中,构成了一副诡异而静谧的图画。

    李明遥的视线从对面诸人身上一一扫过,这平日里斗鸡走马活脱是个纨绔的二世子此时居然临危不乱,眉眼之间的模样隐隐透出少年将军的英姿,若是有心人此刻从乱臣贼子之间遥遥一看,定会觉得他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肃亲王。

    然而所有人似乎都没有这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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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之前,李明遥在回府之前被人不动声色的拦下,本来想给此人玩个儿别出心裁的瞒天过海,却在听那个人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改变了主意。

    就为了这句话,李明远脚下一拐,直接拐进了张阁老府,然后见到了李明远被扣宫中那晚,贸然跑到肃亲王府传话的小太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李明遥不着调的想,天下的巧仿佛都让自个儿撞大运似得赶上了。

    当时李明遥派人去跟着那个小太监,只不过后来肃亲王进宫跟皇上吵了个天翻地覆,二世子把这件事情忘了个干净,一心只想保佑肃亲王全身而退,而如今再见,那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情景与细节纷纷又都回到了二世子的脑袋里。

    谁给了裴庆那冲冠一怒的误会?

    又是谁派来这个小太监,打着传消息的名号,行挑拨的事实呢?

    李明遥心里的疑问倒是不少,只可惜,他却再也不能从这个小太监的口中得知事实的本末了——这个小太监在李明遥来之前,已经被挖了舌头挑断了手筋,是个全然的废人了。

    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这人活着其实已经没有意义。

    二世子还没来得及出于人性上的不忍给予这小太监一点儿同情性质的关怀,一转头,就看到了身后站着的居然是他哥的外公,张蔚恭张阁老。

    李明遥恍然大悟,原来这些日子,派人跟踪他二世子的中,有一部分是这位老爷子的人。

    这位老爷子其实是个轴脾气,又做过今上的师父,脾气上来,皇上出于尊师重道的礼仪也得听他没完没了诗书礼仪的念叨。张王妃早殁之事被他全然算在了李熹头上,除了亲外孙李明远,整个儿肃亲王府从上到下他都看不进那饱读诗书的眼睛。

    然而那一天,却破天荒的跟李明遥说了很多,而内容,非常的让人动魄惊心——张蔚恭怀疑,当日框裴庆封锁九门的是皇后的亲爹、当朝宰相吴庸。

    吴庸为求事成,却苦于没有兵权,只能制造裴庆与皇帝之间的矛盾,以求达成日后联合的契机,选择合适的时候,起兵造反,拥立皇后所生的二皇子继位,改朝换代。

    据张蔚恭讲,吴庸的计划原本没想进行得如此之快,然而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行的地步——江南税银事发、皇后牵涉巫蛊之祸,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已经构成了抄家灭族的大罪,再不动手,要是等皇上自己清肃朝堂再废了皇后,吴家上下无一能够幸存,只剩二皇子一个半大孩子,别说皇位不皇位,活下来都是问题,吴庸不得已之下,只能加快速度,破釜沉舟。

    冬至是个好时候,恰好符合人多眼杂的特点,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皇帝行祭天大礼的时候多数是自己独祭的,但是让皇帝孤家寡人的去给老天爷行礼,未免有些掉面子,因此都要安排一些身份重要的皇子或者皇亲伴驾。然而此时是个多事之秋,根据礼部今年的安排,恐怕够资格随行的人左右躲不过肃亲王家的二世子。

    二世子在宗室中地位不高不低,说是嫡出但亲娘是填房,称他一声世子,但他哥在一天他就肯定没戏。

    李明遥多年来野菜一样自由地生长,奶奶不疼姥姥不爱,今年却突然被摆到了史无前例重要的位置,成了吴庸造反计划中一个非常碍眼的绊脚石。

    取得李明遥的支持固然好,可如果不能取得李明遥的支持,那么李明遥也必然不能成为阻力。再者说来,肃亲王远征西北,李明远插手江南之事,留在京城的李明遥如果不肯参与吴相的行动,很可能就是抑制这两位动作的后招儿。

    从以上两方面来说,李明遥即使不除,也不得不控,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李明遥闻言露出惊讶,随即问,可有明证?

    张阁老道,证据,就是面前这又哑又残的小太监,据说此人被救回来之前,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没死已经是万幸了。

    李明遥听了这一面之词,并不是没有怀疑的。

    首先,吴庸谋反虽然有现成的理由,但到底不是非反不可,江南税银之事固然他要担当牵连的责任,但是身居高位如吴相爷,弃车保帅把自己摘出来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秦风和李明远在江南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吴庸而是山河会,吴庸大可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其次,皇后的巫蛊之祸尚无定论,李明遥却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巫蛊之祸这事儿分明是皇上自己一手安排的!说不好是秦风在中间出了主意,还是分明就是皇上挂名而秦风安排,总之,这事情本来就不是个事情,只不过让这件事看清来很严重,从而去逼出那个一直都没有露出马脚的背后主谋罢了。这一点从皇上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一二:各打五十大板,不准申辩,不去审问,干脆关起来了事儿——这与其说是责罚,倒不如说是一种保护,让他们彻彻底底地远离蛮族与前朝余孽造出来的泼天是非。

    退一万步讲,吴庸真要动手的话,为何不将这个小太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只是挖了他的舌头废了他的手让他做个空有一张脸的废人?他的脸有什么特殊的作用么?□□?唤起怜悯之心?

    二世子并没有从小太监的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倾城倾国,别说那这张脸去比迷倒半个京□□伶秦九爷,甚至于连常年见了他就横眉立眼的宋国公世子萧禹都比不过。

    如此说来,这张脸的功用,就只剩下辨识了——有人会一看见这张脸,就联想到一些有疑点却模糊的记忆,而这些记忆会指向一个模糊的判断,如果此时有人在这个模糊的判断上加以引导,恐怕就能得出一个看似捕风捉影却实际非常令人震惊的结论。

    而张阁老现在就在做这样一件事。

    可是这个结论,真的是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