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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些年恨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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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敏茹被余秀暴打一顿,已经昏迷过去,两名医护人员将她抬上了救护车,纪文光和纪云卿父女也跟着坐上救护车,陪同去医院。

    车厢里,气氛凝重,医护人员给陈敏茹的伤口做紧急处理,纪文光虽然厌恶陈敏茹,但也担心她的伤势,父女两人一时无话。

    快要到医院的时候,纪文光望着纪云卿,板着脸道,“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不许再鲁莽地冲进去,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纪云卿厚着脸皮蹭到他身边,柔声道,“爸爸,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纪文光没好气地说道,“你啊,总是这么不听话,嘴上说着知道了,下一次遇到这种事,你肯定还会冲上去!”女儿怎么会知道,当他看到她将余秀打倒在地,抢夺打火机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快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

    知道敷衍不过,纪云卿小心翼翼地说道,“爸爸,其实,我跟赵耀爷爷练过功夫,所以在对付余秀的时候,我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有危险的。爸爸,我没有办法看着她放火,里面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也不能看着她威胁爸爸。”

    如果纪云卿没有抢走打火机,将余秀制服,在纪云卿归家之后,余秀一定会放火,烧死所有的人。

    纪文光沉默良久,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看到你这么勇敢,爸爸是很开心的,可更多的还是担心,你是我的女儿,是我跟你妈妈的骄傲,我们想看到你平安幸福,你明白吗?”

    纪云卿连忙点头,“爸爸,我都明白,以后我一定更加小心,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伤。”

    纪文光脸色缓和了些许,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什么时候学了功夫,连我都不知道?”

    纪云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是去年的事情了,其实,阿睿也学了功夫,我们只是想强身健体,多一份自保的能力,爸爸不会生气吧?”

    纪文光哼了一声,“气,当然气,气你们两姐弟,居然瞒着我行事,真是儿女长大了,处处都有小心思,什么事都瞒着我这个父亲。”

    纪云卿连忙抱住他的胳膊,讨好地摇了摇,“爸爸,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瞒着你。”

    纪文光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逗着她,看到她急巴巴的讨好,不由笑了笑,“好了好了,已经是大姑娘了,还这么爱撒娇,让人看笑话。”

    她哼哼道,“就算我变成老太婆,在爸爸心里还是孩子,我就要跟爸爸撒娇。”

    他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没好气地笑骂一句,“淘气鬼!”

    陈敏茹被送到了市人民医院,也就是陆建峰所住的那家医院,陆建峰得到消息之后,拖着受伤的腿,焦急地赶到陈敏茹的病房,他看都没看纪文光父女一眼,冲到医生面前,一脸急迫地问道,“医生,她情况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病人多处软组织损伤,好在伤势不算重,大概半个月左右就能痊愈。”

    陆建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陈敏茹,眉头皱得很紧,语气急促,“既然伤势不重,为什么她还没有苏醒,你们有没有帮她做过头部检查?”

    医生无奈道,“已经做过头部检查,没有任何损伤,请您放心,最多几个小时,病人就会苏醒过来。”

    “其他地方呢?全部检查过了吗?”

    “当然,她伤势不算重,请不要担心。”

    陆建峰反复向医生求证,确保陈敏茹确实无碍,他才放过医生,等医生离开之后,他立刻将怒火倾泻到纪文光身上,铁青着脸说道,“你是怎么照顾敏茹的,她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纪云卿真的很想翻白眼,这分明是意外,陆建峰却指责父亲,不是找茬是什么!

    纪文光脸色也不太好,缓缓道,“余秀闯进家里,挟持了敏茹,她身上的伤,也是余秀造成的。”

    陆建峰冷冷道,“你们纪家的保全系统,全都是摆设吗?竟然让人闯到了家里!”

    当着女儿的面,被外人这般教训,纪文光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双拳握了握,刚想说话,纪云卿站了出来,扬着下巴,义正词严地说道,“陆叔叔,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我知道,陈阿姨受伤,您很担心他,但是请您不要迁怒到我父亲身上。让余秀闯到家里,确实是保安失职,但是,我问过保安,保安说,他们原本已经制服余秀,打算将她赶出院子,是陈阿姨命令他们放开余秀,这才致使她闯入别墅。陈阿姨受伤,她自己也应该付一部分责任,而不是将责任全部推到我父亲身上,您说对吗,陆叔叔?”

    她这番话条理清晰,重点明确,即使是盛怒的陆建峰,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但是,他当然不可能拉下面子认错,而是厉声质问道,“长辈在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纪云卿清浅一笑,淡淡道,“如果长辈这个词,代表着可以是非不分,善恶不明,那我还真是不敢苟同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地打了陆建峰的脸,他曾经听敏茹说过,纪文光的女儿牙尖嘴利,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还没放在心上,现在才意识到,她确实不简单,心里也越发讨厌她。

    陆建峰深邃的黑眸,死死地盯着纪云卿,她面带浅笑,坦然相迎,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纪文光咳嗽了一下,假意责备道,“卿卿,没规矩,怎么能这么跟陆叔叔说话呢?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赶紧去学校吧。”

    纪云卿知道父亲在给陆建峰找台阶,耸了耸肩膀,甜甜道,“好啦,知道了,爸爸,那我去学校了,陆叔叔,我先走一步了,拜拜。”

    陆建峰沉着脸,点了点头。

    纪云卿离开之后,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凝滞。

    陆建峰挪动双腿,坐到病*前面的椅子上,大有坐在这里等待陈敏茹醒来之意,纪文光总不能赶他走,无奈地皱了皱眉。

    在陈敏茹养病期间,余秀被关进了看守所,她承认了非法入侵住宅和绑架人质的事实,同时提出,要控告纪文光,说他害死了她的丈夫,但是由于超过了追诉时效,法院不予受理。她有吵着要见纪文光。

    接见室里,纪文光和余秀二人,隔着厚厚的窗户玻璃而坐。

    余秀恨恨地盯着玻璃对面的男人,厉声道,“纪文光,没有烧死你,是你走运,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们纪家任何一个人!”

    纪文光叹了口气,“余秀,你为什么这么恨我,这么恨纪家?”

    余秀咬牙切齿道,“你还在装傻!你当年抢走了公司,害死了震耀,让我跟俊彦流落到农村,过了几十年的苦日子,现在,你的继女又害得俊彦被判刑坐牢,他一辈子都被你们纪家给毁了,我不恨你们恨谁?我告诉你,纪文光,人在做,天在看,你会遭报应的!”

    纪文光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半晌,才说出几个字,“你说我害死了震耀?”

    “好啊,你还在装傻!当年震耀跟你一起创业,开办了公司,你为了独吞企业,设计陷害他,将他赶出了公司,震耀后来再次创业,失败之后去找你,想要回到纪氏集团工作,可是你呢,非但没有念在多年的情分上帮他一把,反而找人开车撞死了他,纪文光,你好黑的心肠,这么多年,你怎么睡得着觉,难道你就没有梦到过震耀吗?”

    纪文光震惊不已,他就像看疯子一样仔细打量余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被愤怒扭曲,显得越发可怖,他沉默了许久,缓缓摇头,沉声道,“没想到你对我的误会这么深,看来,有些事,我不能再瞒着你了。”

    谈话结束之后,余秀满面泪痕,双目无神,嘴里喃喃叫着“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撒谎”,望着她被狱警带走的身影,纪文光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初一个善意的隐瞒,竟然造成如今难以挽回的局面,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替江震耀隐瞒。

    “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纪云卿踏进客厅,发现自己的父亲竟然破天荒地很早回家,沉默不语地坐在沙发上,脸色不是很好。

    纪文光回过神,捏了捏眉心,略显疲惫地说道,“我没事,只是回忆起一些往事,有些感概。”

    纪云卿走到他身后,替他揉捏着肩膀,柔声道,“爸爸,你今天去看守所探望余秀,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上次,她被逮捕的时候,好像说您害死了她老公,她老公是谁,真的有这回事吗?”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徘徊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纪文光没有再隐瞒她,缓缓道,“那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这个故事并不长,却让人非常震惊,纪云卿终于明白,为何前世的江俊彦,那么狠心地针对纪家,针对她跟阿睿,她一直以为江俊彦求的是财,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复仇而来。

    不同的监狱,不同的探监室,不同的探监人。

    纪云卿望着玻璃对面的男人,曾经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他,如今已经沧桑憔悴,再加上狱中同伴对他的“特殊照顾”,他脸颊上留下几条长长的伤疤,看起来落魄狼狈。

    江俊彦也在打量她,她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加美丽了,如玉的面容,冷艳的神情,仍旧是一派天之骄女的优雅高贵,他苦涩地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难听,“没想到你会来看望我,云卿。”

    纪云卿冷眼看着他,淡淡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些真相。再告诉你之前,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恨纪家,对吗?”

    江俊彦神情一震,“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是恨了,呵呵,真有趣,江俊彦,你恨我们纪家,恨我爸爸,因为我爸爸抢走了属于你爸爸的公司,还害死了你爸爸,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我查清楚了事情真相,我要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真相!”纪云卿将手边的一张文件纸展开,贴到玻璃上,沉声道,“睁开你的双眼,看清楚,这张纸上面,有你父亲的亲笔签名,是他亲口答应,以一百万的价格,将公司全部转让到我父亲名下!”

    江俊彦将转让文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是自己父亲提出来的,不甘心地说道,“一定是纪文光挖了陷阱,让我父亲跳了进来,否则,他怎么可能以一百万的价格卖出股份!”

    纪云卿冷笑,“你觉得一百万太便宜了是不是,那,如果再加上这张五百万的欠条呢?”

    她又拿过一张纸,将有字的一面贴到玻璃上,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继续说道,“这张欠条,是江震耀亲手写的,由于他贪大喜功,被人算计,欠了对方五百万,为了替他还上这笔账,我爸跑遍了应城的银行,将公司作为抵押,才贷了六百万资金,其中五百万作为还账,剩下的一百万交给了你父亲,买下了他手中的股份!

    江震耀,他害得公司差点破产,要不是我爸力挽狂澜,哪里还有今天的纪氏集团?我爸看在多年朋友的面子上,替他保守这个秘密,让他在妻儿面前保住尊严,让他在员工面前不至于丢脸,没想到,正是因为这样的隐瞒,却让你们误会,是我爸爸夺取了你父亲手中的股份,真真是可笑至极!”

    什么,他的父亲,不但差点搞垮纪氏集团,还在最困难的时候,独自撤资逃跑?不,这不是真的!

    江俊彦睚眦欲裂,压抑地咆哮,“这不可能!这是你杜撰出来的!”

    纪云卿不屑地撇嘴,“一直坚信的东西,突然崩塌,不敢接受现实,所以催眠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江俊彦,你还能再没出息一些么?”

    江俊彦犹如困兽,暴躁不安地抓着头发,愤怒地低吼,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他突然激动地蹦了起来,冲到玻璃面前,急切地叫道,“还有车祸,纪文光制造车祸,害死了我爸!”

    纪云卿冷笑,“我爸制造的车祸?江俊彦,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爸爸是因为喝多了酒,自己闯到了马路上,被货车撞死的!当年警察还做了笔录,你如果不相信,我们可以到警察局查看档案!”

    “不,我不相信,不相信!”江俊彦情绪激动地大吼。

    纪云卿冷冷地望着他,无情又犀利地指责道,“你明明已经产生怀疑,但还是不愿意相信,因为,你把报仇当成了人生目标,你不肯承认自己白白浪费了二十年的青春,去记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仇人!江俊彦,我真是一个失败的人,我看不起你!”

    江俊彦被她无情的训斥,双手紧紧抱着脑袋,浑身哆嗦,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从小,母亲就告诉他,是纪文光害死了他爸,还说,那个开货车的司机,是被纪文光收买的,他深信不疑,即使他问起细节,母亲陈述不清,他也没有怀疑过,只以为是母亲记得不清楚。

    随着年纪的增长,因为贫穷,他吃过许多苦,受过许多人的白眼,他将这一切苦难,都归结于自己没有父亲,从而,越来越恨纪文光,报复纪家,夺回属于他的财产,这几乎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他也不敢去质疑,他害怕万一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般,那他又该靠着什么活下去?

    他一步步接近纪云卿,接近叶芯蕊,在无数次演戏中,他戴上了各种各样的面具,直到,忘记自己的本来面目。等他回过头来,发现自己除了满身的伤痕,什么都没有得到,连唯一的爱情也早已被他亲手埋葬。

    眼角,流下了滚烫的泪水,*到裤子上,很快沁入布料。

    沉默了许久,他缓缓抬起头,深陷的眼窝,发红的眼眶,幽深的视线紧盯着纪云卿,“云卿,你爱过我吗?”

    纪云卿眼睛微微一眯,突然想起前世坠崖的时候,她手指攀着栏杆,身体吊在半空中,绝望地问他为什么要害她,明明她那么爱她。当时,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笑道,“你还不明白么,我对你,从来没有爱。”

    从回忆中抽离,纪云卿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角流出眼泪,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玻璃对面的江俊彦,冷笑道,“你还不明白么,我对你,从来没有爱。”

    这是他前世欠她的,这一世,她终于奉还给他!

    江俊彦浑身一震,就如被霜打过的茄子,面色灰败,毫无生机。

    “从来没有爱过我么?哪怕一分一毫?”他的声音,就像是从残破的笛子里面发出,萧瑟难听。

    她冷冷道,“没有!”

    “原来,你也在演戏啊……”

    “是啊,既然你没有付出真心,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付出真心?”纪云卿冰冷的眼神滑过他的脸颊,扔下这句话之后,留下傲然清冷的背影,决然而去。

    江俊彦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许久之后,低声说了一句,“可是我爱过你啊。”

    大雾迷茫,看不清楚方向,也看不清楚四周的模样,他漫无目的地在迷雾中踽踽而行,心里有一个念头,想要寻找什么,可偏偏又想不起,寻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吹散了周围的浓雾,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清澈见底的河边,平静无波的河面上,倒映着一幕幕熟悉的场景。

    一个严寒的冬天,他将她推到湖里,又亲手将她救起,漫天的落叶下,女孩羞涩地微笑,“俊彦学长,谢谢你把我从湖里救了起来。”

    女厕所门口,女孩浑身被水淋湿,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她苍白的脸颊,她流着眼泪说,“学长,我跟顾非凡是清白的,我也不知道舞会的时候是怎么一回事,请你相信我。”

    她二十一岁生日,差点被陈一飞非礼,他“救”了她,也让众人看到他们俩在一起的不堪画面,从那以后,他变成了她的未婚夫。

    在朱珠的生日宴上,众人亲眼目睹她跟顾非凡衣衫凌乱地拥抱在一起,她狼狈地解释,却无人肯听,朱夫人骂她不知廉耻,将她赶出了宴会,他陪她一起离开,温柔有加,那一刻,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他。纪文光对她彻底失望,允许他进入纪氏集团。

    她二十三岁那年,他发现沈氏集团的大少爷喜欢她,他害怕她移情别恋,听从叶芯蕊的建议,毁掉她,没有了漂亮的容貌,沈言还会喜欢她么?

    在她二十四岁时,他们结婚了,他也如愿升职为纪氏集团的部门经理。

    同年,他想贿赂金铭耀,亲手将她送到了金铭耀的*上。

    结婚一周年,她将手中百分之十的股票转让给他,他夺取纪文光的总裁之位,纪文光车祸身亡。

    结婚两周年,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和叶芯蕊,亲手将她推下悬崖。

    堕入悬崖的那一刻,她犹如厉鬼般的嘶吼,“江俊彦,我恨你!你们这对歼/夫淫/妇,不得好死!”

    画面不停地变换,真实的,虚假的,快乐的,痛苦的,一幕一幕,就如老旧的电影,铺成在他眼前,最后,平静的河面突然波涛汹涌,狂猛的风暴将他卷入滚滚波涛,急速旋转的漩涡将他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江俊彦惊叫着苏醒。

    偌大的牢房,只有电视机播放新闻的声音,新闻里说,应城迎来了新一届的领导陆建峰,主持人滔滔不绝地讲述陆建峰以往的政绩,围坐在电视机前的囚犯们,不耐烦地嚷嚷,“妈蛋,看来看去都只有这些破新闻……”

    吵吵嚷嚷的声音,和梦境中的声音不断交融,再分开,江俊彦不安地抱着头部,他不知道现在是真实,还是梦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在真实当中,还是梦境当中。

    江俊彦疯了。